网络特殊用字的民俗倾向

日常用字要求准确、真实、有效，而网络用字却比较特殊，往往刻意偏离用字常规，使用变形、变音、变义等独特加密方式，构建私密空间。网络中产生了许多不易读懂的密码文字，常见的如火星文、生僻字、谐音字、合体字、合音字、字母词、符号字、拆分字、音译兼义字及括注暗含义文字等。网络用字常将字符拆开，在认读时合起来做一个字理解，这种用字法是传统析字法的简单运用。传统析字法起源于汉代图谶文字，后被广泛运用到字谜、隐语、酒令等文字游戏中。

用汉字音译外来词是翻译的重要手段。网友的音译用字，除了记录语音，还尽量选择含义相契合的汉字。如英语“goods”一词原指商品，亚文化圈指徽章、挂件、纸制品等文化制品，网友将其音译为“谷子”，“谷”指粮食的词汇义，与“goods”所代表的文化商品能够满足人们的精神需求有异曲同工之妙。年轻网友中还流行括注字，主要是点明言外之意。在一句话后用括号标注信息，括注字的作用是帮助构建话语场景或者表达某种情绪。

网络特殊用字主要在年轻人中流行，青年群体对旧字加以改造或者创造新字，给原本清晰易懂的文字增添了一层神秘面纱。这样的文字形式在年轻人中盛行，是有潜在意图的。年青一代喜欢有独立空间，在与网络文化深度融合时，常会使用一些只有同龄人才能理解的网络用字。例如，使用缩写字、谐音字和符号字来形成语言偏离，增加阅读难度。缩写偏离，像“yygq（阴阳怪气）”“nsdd（你说得对）”；谐音偏离，像“集资”改用音近且缩写相同的“橘子”表达，并进一步用表情符号替换“橘子”。在表达悲伤或负面情绪时，网友更倾向用谐音字或近义词表达，如“亚历（压力）山大”。这种谐音用字既能满足避讳心理的需求，便于委婉地表达情绪，而且还能形成幽默诙谐的风格。与此同时，年轻人还通过网络用字来凸显群体身份，区分言语社团的内部与外部人员。

网络用字往往是新颖、有趣的，我们可以将其看作一种语言模因。英国科学家理查德·道金斯认为，模因是“在诸如语言、观念、信仰、行为方式等的传递过程中，与基因在生物进化过程中所起的作用相类似的那个东西”。简单来说，网络特殊用字作为一种语言文字模因在网络空间被网友复制、传播，有的网络用字能够成为强势模因，从年轻人开始散播到社会各个阶层群体。比如，通过合音、合体和谐音等方式产生的网络特殊用字更容易成为一种强势模因，以简洁的形式承载丰富的信息，而且具有创新性，能够满足年轻人追求新奇的心理。

通过形体改造来加密文字是汉字的古老习俗。明清时期商品经济发达，以汉字为基础形成了商用数字暗码，今天在苏州的旧式面馆偶尔还能见到。唐宋以来，跟网络特殊用字类似的“隐语行话”，作为一种民间语言风俗在各行各业广泛流传。隐语行话不仅承载着社会文化，而且反映出社会生活的历史风貌。如传统造酱工匠称黄豆为“粒子”，麦子为“杜枪”，麦粉为“飞尘”。这些隐语行话通行于特定职业人群内，具有一定私密性。网络用字继承了汉字的保密性用字传统，产生了新的隐语行话，有的被社会大众接受，从而进入一般词汇行列。喜剧电影《年会不能停！》中使用了大量互联网行业语，如“颗粒度”“抓手”“组合拳”“垂直领域”“闭环”，这些用字让外行一头雾水，却引发互联网人的共鸣。

随着互联网快速发展，网络特殊用字不仅流行于网络空间，更呈现出一种跨界态势，被广泛运用在商家宣传和文娱生活中。那些具有新意、符合语言规范且能表达群众心声的网络用字，能够被人民群众广泛使用，并为汉语注入时代的新鲜活力。网络特殊用字正在形成新的民俗。但是，网络用字中也存在滥用谐音字、故意使用错字、恶意曲解文字含义的现象，这些消极、不健康的表达，不利于塑造良好的社会风气。对网络的主要使用群体青少年来说，过多地接受网络特殊用字也不利于语文素养的形成。因此，我们有必要教育青少年遵守语文规范，积极维护语言的健康发展。

（作者：张玉金 王 涵，分别系华南师范大学教授、辽宁师范大学特聘教授，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