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门开（我与一座城）

　　火车一路南下，孩子望着窗外渐次增多的绿色问我：“江门也有这么多的树呀？”我摸摸他的脑瓜，对他说：“是啊！巴金写的那棵大榕树，就在江门啊！”孩子雀跃起来，大声喊：“要去看小鸟天堂啦！”同车厢的一位中年男子问他：“你要去江门吗？”孩子兴奋地说：“是的，我爸爸调江门啦！我要去江门上学。”那人说：“江门我常去，海鲜不错，但是交通不便。”

　　这一幕我至今记得，那是2008年8月的一天上午，我们一家人从内蒙古出发，在火车上经历了三天两夜，终于到达广东广州火车站。我是第二次来，妻子和孩子是第一次。同车的那位中年男子是山西人，平时在广州做生意。同车的还有一位暨南大学的学生，内蒙古乌海人。看我们背了许多行李，山西大哥和乌海小弟每人帮着拎了几件，一起随着人流往外走。出了站，山西大哥把行李递给我，挥挥手走了。和同事会合后，我们先把乌海小弟送到学校，便向江门出发了。

　　孩子问：“江门没有火车吗？”同事说：“很早之前有过，现在没有了，不过正在修建。”小家伙神情原本有些失落，听了同事这样讲，表情又活泛起来。之前居住的城市尽管不是很大，但是通火车，去哪儿都方便。忽然搬家到一个没通火车的地方，确实不习惯。

　　塞上八月，正是秋风送爽时候，岭南却炎热无比。租住的屋子里，有台风扇，可是扇来扇去不管用，风力越大吹来的风越热，晚上热醒四五次。早晨天不亮，我就跑到商场门口等候买空调。不料没有现货，要第二天才能送到。

　　我经过一番了解才知道，原来江门有大小之说。大江门，意指大江门户。珠江流域八门入海，有两个在江门市域，一个是虎跳门，一个是崖门，宋元崖山海战便发生在这里。小江门，指西江支流蓬江上的江门圩，因有蓬莱和烟墩两座小山对峙如门，故名江门。“岭南一人”陈献章有诗云：“二五八日江门墟，既买锄头又买书。”《明儒学案》称：“有明之学，至白沙始入精微……至阳明而后大。”陈献章居于江门白沙村，世称“白沙先生”，其所创学派史称“江门学派”，黄宗羲谓之“独开门户，超然不凡”。同事说，江门位于西江出海口冲积形成的低丘平原地带，水网密布，径流丰沛，以前坐船去广州，要走整整一晚上。

　　在工作中慢慢了解到，江门有非常辉煌的过往。江门市辖下的新会、台山、鹤山、开平、恩平，统称“五邑”，皆为著名侨乡。近现代以来，走出了梁启超、冯如、陈垣等大批名家巨匠。广大华侨为家乡带回了先进的科学文化技术，在家乡建造了万余座中西合璧的碉楼，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开平碉楼与村落”便是其中的典型代表。风光旖旎的上川岛，是大航海时代西方水手到达中国的重要一站，葡萄牙人曾在此从事瓷器和茶叶贸易。旅美华侨陈宜禧在上世纪初主持修建了从台山斗山到江门北街的新宁铁路，在一百多年前实现了水铁联运。可叹的是，新宁铁路毁于日军侵华，此后七十多年，江门不通铁路。

　　外不通，内也不通。我家住竹排街，本是放竹排的地方。竹排街与江海区咫尺之隔，奈何江中无桥，需北至江门大桥或南至蓬江大桥方能抵达。妻子原先在礼乐街道工作，每日上班需绕行十多公里。岳父岳母来看望我们。他们种了一辈子庄稼，很少出门，晕车厉害，从广州来江门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中间需要停车歇息几次。老人家瞪大眼睛问我，江门什么时候通火车啊？我说快了。他们说，等火车通了，我们再来。

　　其时实施珠三角一体化规划，广珠轻轨昼夜施工，从中山古镇接入江海区，南至新会。晚间略有空隙，我就换上运动鞋跑到工地边上看，祈盼早早建成。轻轨通车后，我因工作所需，报了广州的培训班，周六日坐最早的车次到广州，听一整天课再坐最后一班车返回。再后来，多条铁路陆续开通，跨越西江的江顺大桥、广中江高速、中开高速先后建成，从江门站到广州南站乘坐高铁三十三分钟，从江门市区到广州开车不过一个小时。

　　记得山西大哥当年讲，他常来台山黑沙滩吃海鲜。这里又名“铜鼓”，因浪头拍岸声若铜鼓而得名。万顷碧波一望无际，常有海豚跃出海面。铜鼓正对的便是南海主航道，也是海上丝绸之路自古以来的必经通道。这些年，江门在公路和铁路建设上形成数个十字交叉乃至米字交叉，对内建成江门大道，对外建成西江和广海湾公共码头，建成多座跨江跨海通道，联通珠海与台山的黄茅海通道也将于明年建成通车。除了硬联通外，还加强软联通，这些年不断推进对外文化交流，连续举办华侨华人粤港澳大湾区大会、华人嘉年华、世界江门青年大会、宁阳会馆联谊大会等，增进外界对侨乡的了解。真可谓江通四海，门迎天下！

　　西江、潭江滚滚奔流，银湖湾、广海湾、镇海湾热潮涌动。十几年的时间，江门打开了一道门，成长了一代人，崛起了一座城。江门东站、新会站、江门站、台山站、开平站、恩平站等城轨站、高铁站次第建成，珠西枢纽日臻完善。山西大哥，乌海小弟，这些年你们或许来过，或许没来过，但你们一定知道，大江门开，风光无限！未来无限！

　　《 人民日报 》（ 2023年12月13日 19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