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住老城区的“烟火气”

　　朝之悦（左一）实地查看饭店排烟情况。卢晓逊 摄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对于北国冰城黑龙江哈尔滨来说，这烟火气是中华巴洛克街区传承经典的百年老店，是道里菜市场的人来人往，是红专街早市里一碗热气腾腾的“元宝”小馄饨，更是滋滋冒油的烤串和夜晚的浪漫邂逅……而现在，因为一起行政案件，这烟火气里多了一分“司法味道”。

　　老建筑面对新法规 该何去何从

　　“哈尔滨是一座充满魅力的城市，特别是百年老街中央大街，更是别有一番风情。”朝之悦于2014年底来到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中级人民法院工作，后来成为行政审判第一庭的一名员额法官。闲来无事，朝之悦总喜欢到中央大街逛逛，感受这里独特的人文魅力和浪漫风情。

　　中央大街始建于1900年，是全国第一条商业步行街，也是名副其实的建筑艺术长廊。以中央大街为主线，两侧街路呈非字型分布，遍布各色商服、餐饮、摊位等，形成了独具冰城特色的商业文化和饮食文化。但作为老城区，这里也面临了一个颇具争议的“历史遗留问题”。

　　“老城区中的传统商圈受制于建设年代早、规划不科学等历史原因，配套设施往往存在不完善的情况，与当下城市发展规划、环境保护等法律法规要求不相匹配。”朝之悦敏锐地发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引发这些思考的源头，是一起看似普通的行政案件。2022年，哈尔滨北村大锅家饭店收到了一封责令改正通知书，上面“罚款55000元”及“予以关闭”的字样让饭店经营者刘某顿感不解：“我们取得了相应行政许可，正常经营了半年，突然接到道里区市场监督管理局的责令改正通知，说我们选址不当。”

　　原来，北村大锅家饭店位于中央大街商圈内，周围饭店餐馆林立，但均位于未配套设立专用烟道的老式商住综合楼中。由于接到举报，哈尔滨市道里区生态环境局向道里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发函，建议对北村大锅家饭店进行查处。市场监督管理局遂作出责令改正通知，但《通知书》中“改正内容及要求”处却无内容。

　　大气污染防治法规定：“禁止在居民住宅楼、未配套设立专用烟道的商住综合楼以及商住综合楼内与居住层相邻的商业楼层内新建、改建、扩建产生油烟、异味、废气的餐饮服务项目。”当老建筑面对新法规，经营者与执法者都面临了无所适从的困境。

　　小案件带来大影响

　　法官如何破局

　　“这片楼都是20世纪90年代建的，当时根本就没有专用烟道，为了达到排烟标准，我们下了大力气，花了不少钱。”刘某觉得自己十分冤枉。

　　此后，生态环境局委托鉴定机构对排放废气及噪声进行检测，检测结果均符合环保排放标准。于是，再次向市场监督管理局发函，告知其鉴定结论并明确说明北村大锅家饭店现用烟道功能与楼体配套设立的专用烟道相近。但市场监督管理局收函后，未予以采信，依据生态环境局第一封函件内容作出了行政处罚决定。

　　租用楼体废弃锅炉房烟道，加装油烟噪声净化设备，各项检测结果也都符合标准，只是因为没有专用烟道，就被处以罚款并责令关停，刘某不服，便向道里区人民法院起诉，请求撤销市场监督管理局作出的行政处罚决定，道里区法院一审判决驳回其诉讼请求。刘某上诉至哈尔滨中院。

　　“接到案子后，我很快意识到，这起案件看似‘小案’，但如果处理不好，会对整个中央大街商圈，甚至全市范围内老城区的餐饮行业带来不良影响。案件虽是‘小案’，但决不能小办。”朝之悦暗暗下定决心。

　　于是，朝之悦多次来到现场查看问询、了解情况，发现饭店的排烟条件为商圈内同类型餐饮业中较高标准，避免油烟噪声污染的积极做法也广受好评。

　　违法行为不能归责于行政相对人，未产生危害后果且不存在危害可能性，机械僵化执法必然会寒了周围餐饮业市场主体的心。朝之悦在寻找案件破局之法的同时，也在思考一个问题——在经济社会快速发展的背景下，法院该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在法律框架内，如何寻求案件处理的最佳方案，使司法裁判“文本法”的适用符合人民群众感受的“内心法”，应该成为法官追求的目标。

　　“冷”判决带来热效应

　　老城区提振“精气神”

　　哈尔滨的冬天是冷的，但也应该是温暖而充满烟火气的。经过仔细研究和反复讨论，合议庭认为根据行政处罚法规定，设定和实施行政处罚必须以事实为依据，与违法行为的事实、性质、情节以及社会危害程度相当。道里区市场监督管理局的处罚决定属于认定事实不清，证据不足，违反了法定程序，亦违反了“过罚相当”原则。最终，哈尔滨中院二审判决撤销一审判决，同时撤销案涉行政处罚决定。

　　案子结了，事情还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附近商户纷纷前来，向北村大锅家饭店“取经”，改良排烟设备，提高净化等级，尽力避免油烟噪声污染。道里区市场监督管理局也调整了相关领域行政管理理念和执法方式，重振市场主体的经营信心。

　　“有了法院的判决，我们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也被关停了，可以安安心心好好经营了。”周边饭店经营者听说了判决结果后，纷纷表达了自己的欣喜之情。

　　一次行政审判，一次多赢共赢优化营商环境的“长跑”，一场司法融入社会治理领域的生动实践，不仅提振了老城区传统商圈整体、绿色、健康发展的“精气神”，守住了这份温暖热闹的“烟火气”，更为行政机关在老城区综合治理方面指出了新的价值追求和管理路径。2023年10月11日，该案入选最高人民法院发布的十大司法服务新时代东北全面振兴典型案例。

　　“只有百姓内心充盈着幸福满溢的获得感，才能汇聚起城市向前行进的歌。”看着街头巷尾喧嚣漫卷的烟火气，朝之悦感慨地说。（记者 李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