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杀死了“钱德勒”——把脉美国社会药物成瘾痼疾

新华社洛杉矶10月29日电（记者高山）一年前的10月28日，在经典美剧《老友记》中扮演“钱德勒”的马修·派瑞，因俗称“K粉”的药物氯胺酮“急性作用”而死在洛杉矶家中，令一众“老友粉”叹息、伤感。然而，在药物成瘾深度侵蚀社会肌理的美国，“钱德勒”之死只是监管缺失下暴利驱动的毒品泛滥悲剧的又一个缩影。

马修·派瑞（2013年10月7日拍摄）。新华社记者张金加摄

喜剧明星的悲剧

根据美国检方公布的调查记录，年仅54岁的派瑞死于氯胺酮注射过量。滥用氯胺酮可导致急性中毒、成瘾、精神病性症状及各种躯体并发症等严重问题。多年来，这种药物作为一种主要合成毒品在美国境内流行。

检方称派瑞之死暴露一个利用氯胺酮大发横财的“大型地下犯罪网络”，并于今年8月宣布起诉五名嫌疑人，包括派瑞的助理、两名医生、绰号“K粉女王”的毒贩以及一名中间人，指控这些人合伙榨取派瑞钱财。

检方证据显示，一名医生在短信中写道：“我想知道这个白痴会付多少钱。”他们把平均每瓶12美元的氯胺酮以2000美元的售价卖给派瑞。毒贩“K粉女王”贾斯文·桑加则被曝“只与高端人士和名流做生意”。

派瑞长期与毒瘾斗争，他在死前一年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自曝已花掉至少900万美元来戒毒、戒酒以“保持清醒”。派瑞开始接触氯胺酮，始于在一家诊所接受抑郁症和焦虑症治疗，上瘾后则开始设法搞到更多药物。

他在2022年亲笔回忆录《老友、爱人和大麻烦》中描绘，注射氯胺酮的效果就像“被一把巨大的快乐铲子击中头部”。“当音乐响起，K（氯胺酮）流淌过我整个身体时，一切都变成了自我，以及自我的死亡……”

派瑞自述医生曾说他只有2%的机会活下来，而最终这名喜剧明星的确没能逃过悲剧结尾。

提供毒瘾酒瘾治疗的机构“行动家庭咨询”首席执行官凯里·夸申指出，派瑞是氯胺酮滥用的受害者，希望派瑞之死敲响警钟：每次滥用药物“都是在玩该死的轮盘赌”，而“这是一场你赢不了的游戏”。

另一场毒品危机

在美国毒品染缸中因涉毒瘾死去的文化名人并不少见：“猫王”埃尔维斯·普雷斯利、美国歌坛“一代天后”惠特妮·休斯顿、奥斯卡“影帝”菲利普·塞默·霍夫曼、因出演《蝙蝠侠：黑暗骑士》而名声大噪的希斯·莱杰……

美国西海岸审判律师协会主席、前联邦检察官尼亚马·拉赫马尼对媒体表示，如果不是派瑞之死，好莱坞这个圈子里的“氯胺酮习惯”可能还会暗中持续多年。他指出，好莱坞有很多人滥用氯胺酮，远超医疗需求。

媒体引用美国医生和专家的话指出，氯胺酮近年来在美国国内“越来越受欢迎”，甚至被视为“前卫疗法”和“朝阳产业”，这导致相关市场呈现“爆炸式增长”，氯胺酮兴起让美国可能迎来“另一场毒品危机”。

值得注意的是，氯胺酮诊所和在线服务近年大肆扩张，令非法药物市场可相对轻松地获得该药物处方。美国大视野研究公司估计，美国氯胺酮诊所的市场规模去年达到34亿美元，2030年前将以每年10%左右速度增长。

毫不夸张地说，是暴利刺激了美国氯胺酮诊所数量猛增。为吸引更多顾客，一些大型诊所还公开大做广告。一家大型氯胺酮诊所甚至出资赞助了洛杉矶的高速路计划，在多条高速路旁树立广告牌。

媒体调查指出，一些诊所为牟取暴利而罔顾顾客病情，一次输液价格可能高达1000美元，且往往需现金或信用卡支付。由于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尚未批准氯胺酮用于任何非手术用途，因此大多数保险公司不负责承保。

尽管鲜有名人承认使用氯胺酮，美国氯胺酮医师委员会主席戴维·马茹比指出，由于获取渠道多且比可卡因更安全，氯胺酮已成为名人“首选”派对毒品。医疗业界人士甚至将氯胺酮的传播称为新的“狂野西部”。

系统性监管失败

美国耶鲁大学抑郁症研究项目主任杰拉德·萨纳科拉警告：“你不能像分发糖果一样分发氯胺酮处方。”他表示，美国联邦政府仅追踪可卡因、海洛因和阿片类药物服用过量情况，但不会追踪与服用氯胺酮相关的死亡情况，这让氯胺酮服药过量案例具体数量陷入未知。

过量服药已在美国引发公共卫生危机：2000年以来，已有超百万人死于过量服药，大部分由阿片类药物所致。近年来，芬太尼和其他合成阿片类药物一直在加剧这场危机。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统计，2018年，美国有7万人死于药物过量，到2023年猛增至11.2万人。

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前助理部长、哈佛大学陈曾熙公共卫生学院教授高京柱指出，这场危机“代表了多系统监管的失败”，制药行业追逐盈利，阿片类药物制造商向政客的捐赠继续影响着政策决策。

4月25日，游客在美国首都华盛顿的国家广场游览。新华社记者刘杰摄

前联邦助理检察官谢丽·霍布森表示，多年来，美国制药业一直在推动阿片类药物合法化，推广羟考酮、氢可酮和其他止痛药，导致数百万人上瘾。政府介入整顿后，阿片类药物合法供应减少，但吸毒成瘾之人的需求却没有减少，进而导致相关空白由贩毒集团填补。

美国毒品管制局局长安妮·米尔格拉姆在受访时将氯胺酮及其在派瑞案中的使用与阿片类药物在美国的泛滥进行了比较，认为氯胺酮目前显现的“悲剧性弧线”轨迹与阿片类药物如出一辙，不少患者从就诊开始接触这两类管制药物，此后便难以自拔。

美国克利夫兰大学医院负责毒理学和成瘾医学的医学主任瑞安·马里诺表示，希望美国毒品管制局科学管理氯胺酮的使用，而非仅仅利用派瑞之死的悲剧来寻求扩大职权、申请更多资金。“他们多年来一直遵循同样策略，没有在阿片类药物管制问题上取得任何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