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年说“龙”（文化只眼）

“龙”字字形演变。 吴吉煌制图

图一

图二

图三

图四

中国人对龙的想象和崇拜，在新石器时代就已经存在。河南濮阳西水坡遗址发现了6500多年前用蚌壳摆成的龙形，内蒙古赤峰红山文化遗址出土了5000多年前的C形玉龙，山西襄汾陶寺遗址出土了4000多年前的陶制彩绘龙盘。在中华大地上，龙的图腾崇拜悠久而广泛。

就出土的铸造、绘画、雕刻文物来看，龙的形象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不断丰富，日渐丰满。据宋代罗愿的《尔雅翼》，龙形有九似：“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此时的龙已然成了自然界动物的“集大成者”。与此相应，记录龙的文字形体同样源远流长。

中国现存最早的成体系的文字甲骨文中，已经有了“龙”字。在殷商甲骨文中，“龙”的多种字形透露出当时人们心目中“龙”的形象——大口、长身、曲尾、高冠。这些形貌特点与新石器时代的“龙”形一脉相承。西周金文中，“龙”字朝下张开的大口，逐渐变成了“肉”形。秦汉以后部分汉字中“肉”和“月”的字形混同。“龙”字左侧原本一体相连的头冠和首口逐渐分离，右侧身尾也不再与左侧头首相连。原本象形意味浓厚的字形，逐渐演变成小篆和隶书中的字形。

小篆“龍”字，在右侧屈曲的身形上加“彡”。这一变化在战国秦简和部分楚简字形中已经可以见到。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认为，小篆“龍”字右边的构件与“飞”中的鸟翅之形相似，像龙飞的样子。这样的解释与出土的汉代瓦当上青龙挥动双翼的形象相应合。《说文解字》中还有小篆的“龖（dá）”字，意思就是龙飞的样子。“龖”字后来演变为“龘”。不过，历代文物中龙的形象有的有双翼，有的则没有。

由于笔画诘屈繁复，书写时多有不便。在唐宋的楷书和行书中，“龍”字右边的构件“（见图一）”时常被写作“尨、（见图二）”。宋元以来刊刻的古籍中，甚至省去“龍”左边的构件，直接刻写作“尨、（见图二）”，或进一步简省作“（见图三）、（见图四）”。基于这样的用字情况，1956年国务院公布的《汉字简化方案》将“龍”简化为“龙”。从此，“龙”有了新的通行字形，以更加简便的书写形态“游走”于世人笔下。

从文字的书写形态来看，“龙”的字形发生了由简趋繁，又由繁入简的过程。书写过程中产生的异体真可谓变化多端、千姿百态。

从先秦两汉的文献来看，龙在古人的认识中充满了神奇的色彩。《左传》：“龙，水物也。”《淮南子》记载商汤遭遇旱灾，作土龙以致雨。殷商甲骨卜辞中也有“乍（作）龙”求雨的记载。《周易·文言》：“云从龙，风从虎。”龙掌管云雨的认识由来已久。在古代农耕中国，降雨对农业生产和粮食收成的影响很大。所以，人们敬奉龙，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山海经》记载“四海之外，有乘龙蛇之人”，慎子说“蜚（飞）龙乘云，腾蛇游雾”。相传孔子在“问礼于老子”之后，惊叹于老子的睿智渊博，将他比作“乘风云上升”的龙。《说文解字》说龙“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论衡》：“龙之所以为神者，以能屈伸其体，存亡其形。”这种“飞腾于宇宙之间”，超脱物外、御风翱翔的自由，和不拘一形、乘时变化的能力，怎能不让世人企慕？

龙的种种特质，促使龙不断被神话，成为无所不至、无所不能的“鳞虫之长”。世人中的豪杰之士也常常被称为“龙驹”“龙骏”“人中龙凤”。中国人崇拜龙，崇拜的是它呼风唤雨的超凡能力、升腾向上的出类拔萃、能屈能伸的应时变化。在中国人的精神世界里，龙是长城，守护着国泰民安；龙是长江、黄河，滋养着物阜民丰。二月二“龙抬头”，寄寓着风调雨顺、纳祥转运的美好祈盼；五月五“赛龙舟”，彰显出同舟共济、奋勇争先的昂扬风貌。

斗转星移，风云变幻，尽管人们想象中龙的样貌和“龙”的字形从古至今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但在中国人的心目中，龙所蕴含的精神是亘古不变，日久弥深的。

（作者系中山大学中文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