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乡村博物馆 留住乡土记忆（人文观察）

　　绍兴市越茶博物馆外景。 　　宋 晓摄

　　湖州市南浔镇横街电影博物馆内，老师带领孩子们了解电影放映机。 　　张 斌摄

　　杭州市中泰竹笛展示馆内，小朋友在体验竹笛文化。 　　本报记者 王 珏摄

　　杭州市千岛湖啤酒博物馆内，馆员正在整理藏品。 　　千岛湖啤酒博物馆供图

　　丽水市青田稻鱼共生系统博物馆外景。 　　青田稻鱼共生系统博物馆供图

　　雨水节气过了十来天，渐渐有了春来的痕迹，浙江丽水市松阳县西坑村在山雾中若隐若现。松阳最早的春茶“乌牛早”已经进入了采摘的季节，待到清明前，西坑村村民又要开始采摘种植的白茶。

　　春夏秋冬，四时有序。松阳作为传统农耕大县，许多生产生活习俗遵照节气变化，千百年来延续至今。西坑村里坐落着一座乡村博物馆——松阳气象·二十四节气馆，通过模型、图解、实物等详细介绍了当地的节气变化，和与此相关的民俗文化。

　　乡村博物馆是记录乡村沿革、在地文化、民俗风情的重要载体，正逐渐成为浙江省地标性的乡村文化窗口和文化品牌。近年来，国家文物局选取浙江、吉林、山东3省开展乡村博物馆建设试点工作，将乡村博物馆纳入行业指导范畴，做好孵化培育，为全国乡村博物馆建设提供借鉴。2021年9月，浙江提出在“十四五”期间建设1000家乡村博物馆。如今博物馆公共文化服务正在乡村田间悄然延伸，让乡土文化浸润人心。

　　一方特色，讲述着丰富多彩的故事

　　紫荆村的清晨，竹林里鸟鸣声声。杭州市余杭区中泰街道素有“中国竹笛之乡”的美誉，辖内紫荆村坐拥6000亩苦竹林，翠如碧海。

　　2020年底，中泰街道和紫荆村将以前的竹器厂改造成以笛文化为主题的乡村博物馆。从空中向下望去，博物馆就如同镶嵌在村居竹林间的一个音符。

　　“这里的烤炉、老式打孔机、刻刀还有部分竹笛，都由村里的制笛工匠自发捐赠。”副馆长朱丹介绍，这间博物馆不仅展示着村民曾经的生活印记，还给了独特的笛文化一个展示空间。

　　近年来，随着农村居民精神文化需求的日益增长，各种类型的博物馆在农村地区不断涌现。目前，浙江全省累计建成乡村博物馆692家，中泰竹笛展示馆这样精致的展示馆只是其中之一。成百上千家乡村博物馆，如何各美其美？

　　“乡村博物馆不追求‘高大上’，要足够‘接地气’；不一味求新、求洋、求大，应崇尚因地制宜、各具特色。”浙江省文物局局长朱海闵表示，“乡村是孕育和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沃土，是丰厚的传统民俗文化让一个个距离相近、景致相像的美丽乡村有了鲜明的特色。”

　　陆羽在《茶经》中记载：“茶，越州上；碗，越州上。”位于绍兴东南的日铸岭，气候温暖湿润，自古便是越茶重要产地。

　　日铸岭下，绍兴市柯桥区平水镇新平阳村的越茶博物馆里，生动的展厅设计令人眼前一亮。馆内收藏了茶经、茶器等展品300多件，填补了绍兴市没有综合性茶叶博物馆的空白。

　　展柜里一片清末装平水珠茶的木箱残片吸引了记者的目光，这片残片已有100多年的历史，捐赠人是平水镇王化村村民宋汉圭，瑞泰茶栈的第五代后人。

　　茶栈始于清道光年间，是集茶叶收购、精制、销售于一体的经营组织，大都设于平水镇及邻近茶区。数百年来，许许多多像宋家一样的村民，在这片土地上从事茶叶生产贸易，代代传承。如今，宋汉圭一家依然生活在瑞泰茶栈的老房子里，接待八方来客，讲解茶文化的历史。

　　在越茶博物馆里，展陈还原了当年瑞泰茶栈的门头。在这里，不仅看得见绍兴种茶的辉煌历史，也有越地的相关茶俗展示，以及文人雅士品茗论道的图文场景，俨然一个越茶文化展示窗口和交流体验平台。

　　“越茶博物馆展现了地域优秀的传统文化，同时又将中华传统文化进行了具象化表达。”博物馆负责人宋晓说，“中国素有礼仪之邦之称，沏茶、赏茶、敬茶、品茶等习惯都是一种礼节现象。现在越来越多年轻人周末来我们这里品茗、学习茶文化，让我们的博物馆成为既带着‘乡土味’又彰显优秀传统文化的乡村文化公共空间。”

　　2022年3月出台的《浙江省乡村博物馆建设指南（试行）》提出：乡村博物馆是位于乡村范围内，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以重点展示、传播、收藏和传承地域历史文化、特色文化、革命文化及乡村生产生活、非遗保护、产业发展见证物，向公众开放，具有博物馆功能的文化场馆。

　　这些乡村文化窗口，有的展现民族文化，如温州市泰顺县司前畲族镇畲族文化展示馆里，400多件服饰、生产生活用具、工艺品等，呈现了畲族的生活习俗、发展历程；有的着眼非遗保护，如湖州市南浔区善琏镇善琏湖笔非遗活态传承馆，真实再现湖笔制作技艺在笔都善琏发展壮大的历史；有的钩沉名人史迹，如马寅初故居陈列馆、朱熹家风博物馆等，各具特色、别有韵味。

　　一段民俗，流传着原汁原味的乡愁

　　喜牌开道，锣鼓喧天，新郎骑马、新娘坐轿，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在湖州市长兴县小浦镇方岩村的岕里婚庆博物馆，一场沉浸式的岕里婚庆民俗表演吸引了众多游客围观。“撑门、抢喝合梅酒和吉祥茶……这些婚俗仪式以前听老一辈说过，今天终于看到现场版，真是热闹喜庆。”游客于红说。

　　许美英是岕里婚庆民俗文化的第五代传人，她说，岕里婚庆最能体现当地的风土人情：“结婚用的物品大多就地取材，自己制作，折射出岕里人的勤劳节俭。尊老爱幼、热情友善、重情义等品质在婚庆过程中得到完美体现。”

　　岕里婚庆诞生于明末清初，随着西式婚礼的兴起，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这是我们的传统习俗，既热闹，又有意义，作为岕里人，要带头。”在许美英的倡议下，外甥举办了一场热闹的中式婚礼，引来许多人观看。在这之后，陆陆续续有年轻人联系许美英，体验传统婚庆。

　　岕里婚庆博物馆馆长卢凯介绍，由百年老宅修复打造的岕里婚庆博物馆，分为馆外体验场和馆内陈展厅两部分，馆内200余件婚礼用品、婚房设施等充满时代印记的老物件一半都来自当地村民自愿无偿捐赠。

　　“乡村博物馆不仅仅是一个物理空间，更是一座宝贵的精神家园，走进这里，就如同搭乘一列时空列车，可以窥见百年时光中岕里婚俗满满的仪式感。”谈及打造婚庆博物馆的意义，卢凯感慨道，“2022年场馆经提升后重新对外开放，年参观人次超5万，喜俗在一代代人中传承，也让乡村记忆更具象、乡愁乡情更鲜明、文化根脉更具特色。”

　　百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不同的村庄记录着不同的生活方式和风俗习惯。而乡村博物馆，通过保存、展示、传承，记录着一代代人的生活轨迹，留下原汁原味乡愁气息。也让生活于此的村民，能够在饭后茶余走进博物馆，真正去了解脚下这片土地。

　　雪菜肉丝年糕汤、荠菜冬笋炒年糕、白蟹炒年糕……都是宁波市江北区慈城镇家家户户餐桌上的常见菜。火炉上的年糕、里巷中喷香的爆年糕片，更是慈城人满满的童年记忆。

　　走进慈城年糕博物馆，选料、浸米、磨粉……年糕生产已经实现机械化自动化，一层是年糕的实体生产车间，但每个生产步骤外，都有文字介绍相对应的古法手工年糕制作技艺。

　　步入二层，伴随着潺潺的水车之音，慈城年糕数百年的历史徐徐展开。“年糕因为谐音‘年年高’和有‘高中’的吉祥寓意，在以孝亲为重和状元辈出的慈城里，逐渐成为当地非常重要的一道美食。”在一幅刻有如意、寿星等图案的年糕糕版前，博物馆讲解员袁明文把这段历史娓娓道来。

　　博物馆还特设了体验互动区，每周都有中小学生来此体验“打年糕”。馆长许福军说：“孩子们在一锤一锤舂年糕的过程中，记住了年糕的来之不易。希望通过博物馆让更多慈城本地人了解这道常见食物背后承载的文化，在参观博物馆的同时也能看到工匠技艺的民族表达和国家历史的微观呈现。”

　　“通过建设乡村博物馆，让广大人民群众以物寻根，感受了时代变迁，找到了儿时记忆，增进了文化自信。又通过把散落在田间地头、农户乡舍的特色藏品有序汇聚起来、展示出来，让面临消失危机的乡村文化瑰宝留存下来，达到了让文化根脉显得出、看得见、活得好的明显成效。”浙江省文物局博物馆与社会文物处处长许常丰说。

　　一座村庄，蕴含着以文兴业的活力

　　傍晚时分，灯影绰绰，温州市永嘉县岩头镇芙蓉村依然游人如织。漫步村中，芙蓉池的水面成了画布，一座座古建倒映画中，如梦似幻。

　　芙蓉宋瓷博物馆、芙蓉瓯瓷博物馆、芙蓉摄影器材博物馆、芙蓉民俗博物馆、芙蓉石雕博物馆5家乡村博物馆错落分布在村庄里，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永嘉芙蓉古村博物馆群，吸引着游客前来打卡。同时，芙蓉村定期与萨克斯、小提琴等音乐团队合作，打造乡村演艺中心，让古村焕发生机，点亮芙蓉村乃至岩头镇的夜经济。

　　“建设乡村博物馆不是单纯地汇聚、展示乡土文化，而要以创新、整合的思维发掘乡土文化。”芙蓉村博物馆群负责人表示，要将其融入村民生活和乡村发展之中，让村民获得文化资源利用带来的切实利益和生活变化。

　　无形之中，文化也在塑造乡村。以乡村博物馆建设的小成本，撬动推动乡村高质量发展的大产业，为乡村全面振兴带来新的活力和方向。

　　2023年金秋时节，嵊州市甘霖镇的良种繁育场千亩稻种基地，千亩水稻穗挂枝头，成熟丰收在望，2023·浙江长江下游水稻新品种大会在基地的水稻博物馆召开。“大会是农业生产主体看品种、选品种的重要窗口，也是科研院校和种业企业展示品种的重要平台。”馆长王晓峰介绍。

　　在博物馆一个大屏幕前，嵊州市农科所所长、水稻博物馆讲解员徐菁菁说：“这是一个实时监控系统，不仅可以给青少年普及稻作文化，也通过墒情、苗情、灾情检测系统的应用，实现了农业管理智能化。”

　　村民黄生员说：“博物馆展览以馆展的形式宣传稻作文化，让我们平时生活多了一项内容，也提升了我们水稻种植知识，帮助我们村民在水稻种植中管理、增产。”

　　乡村博物馆来自乡村、反哺乡村。

　　在杭州市淳安县千岛湖镇，随处可见啤酒工业发展而来的衍生产业，千岛湖啤酒小镇上的千岛湖啤酒博物馆主打沉浸式体验，实现了当地工业观光旅游向文化深度体验的升级；

　　在金华市游埠古镇的宝利徕古董相机博物馆，800多平方米的展厅，陈列了自摄影术发明以来的多款经典相机，一经建成就实现了年观众量达30余万人次；

　　在温州市泽雅镇纸源村，泽雅传统造纸专题展示馆里，昔日纸农生产活动变成沉浸式体验研学项目，村内逐步落地了研学一条街、乡村民宿等精品项目，为村集体增收超20万元。

　　“下一步，我们将继续积极探索乡村博物馆运营管理的有效路径，推动乡村博物馆在‘热开张’的基础上持续‘热下去’。”朱海闵介绍，“要将乡村博物馆建设与美丽乡村建设、传统村落保护利用、旅游景区创建实现深度融合，使乡村博物馆成为助推文物活化利用、文化自信自强、乡村全面振兴的重要载体，为守护好、传承好、展示好中华文明的优秀成果作出积极贡献。”

　　“乡村博物馆是传承乡村在地文化、展示地方文化内涵的对外窗口和重要载体，也是我国博物馆高质量发展体系的重要后备力量。”国家文物局博物馆与社会文物司司长刘洋介绍，“我们将结合中小博物馆提升计划、类博物馆培育计划的贯彻落实，统筹规划、精准定位，在人才培育、展品租借、文旅融合、长效运营等方面加大帮扶力度，推动乡村博物馆规范化、可持续发展，让乡村博物馆能够讲好乡愁故事、树立文化自信、反哺乡村发展，更好惠及广大人民群众。”

　　版式设计：张芳曼

　　《 人民日报 》（ 2024年03月24日 07 版）